《云鸥情书集》冷鸥（庐隐）和异云（李唯建）

关于作者庐隐

庐隐（1898年5月4日—1934年5月13日）原名黄淑仪，又名黄英，福建省闽侯县南屿乡人。笔名庐隐，有隐去庐山真面目的意思。五四时期著名的作家，与冰心、林徽因齐名并被称为“福州三大才女”。

庐隐出生的当天，恰逢外祖母去世，母亲因此认定她是“一颗灾星”，直接把她扔给一个奶妈喂养。几年后，父亲升官赴长沙任知县，才想起了这个被奶妈带到乡下的女儿，准备把她接回来，却又因为女儿在路上哭闹不停一怒之下将她抛入江中，差点淹死。庐隐6岁时，父亲因病去世后，她被母亲扔给了姨母，姨母也不待见她，时不时地将她关小黑屋，对她有着数不尽的体罚。童年的庐隐过得并不快乐，她形容自己的童年时光为“没有爱，没有希望，只有怨恨，假使死了，也比活着快活”。尽管家庭带给庐隐太多伤痛，但她从不放弃。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，从不依靠任何人，也从不依靠任何事。十三岁的她考入师范学校，性格开朗乐观，喜欢结交朋友，甚至被大家给予“亚洲少侠”之名。

庐隐的初恋情人是舅父家里的表亲林鸿俊，林鸿俊提出结婚，但庐隐的母亲和哥哥觉得他家境不好，又没有深造，看不上他。于是叛逆的庐隐用一纸书信反驳母亲：“我情愿嫁给他，将来命运如何，我都愿承受。”可是后来，庐隐发现两人志趣不同，林鸿俊思想传统，与自己追求新思想的态度不一致，怕婚后的平凡生活毁了她的一生，便解除婚约。可让人没想到的是，如此向往人格自由的她，第二段恋情却和有妇之夫郭梦良相爱，一发不可收拾。当爱情的种子发了芽，即使不浇水，也会生根开花。只一眼，他们就确认了彼此，爱情至上的庐隐，即使下嫁作妾也甘愿。她对郭梦良说：“只要我们有爱情，你有妻子也不要紧！”1923年夏天，二人在上海一品香旅社举行了婚礼。本以为结了婚就会幸福，结果婚后的现实却更加令庐隐心碎。在郭家不但面临着和郭梦良原配妻子相处的尴尬，还遭遇婆婆的百般刁难，被外人各种指指点点，受尽奚落，而她只能忍气吞声，独自承受这一切。可惜，屋漏偏逢连夜雨，郭梦良因积劳成疾，在1925年突然去世，留下庐隐和不到一岁的女儿郭薇萱。爱情的梦破碎了，从此她的生活也一塌糊涂，常常饮酒麻痹自己，或是用文字来述说伤痛。郭梦良死后三年，她为他写下悼文《雷峰塔下—寄到碧落》，以此表达思念亡夫之苦闷，其中有一句话是：我虽然恐惧可怕的命运，但我无力拒绝你的爱意。一直四年间，我们是度着悲惨的恋念的生活。

她也曾憎恨命运的不公，也曾深度自卑，怀疑自己，厌恶人生。直到她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，庐隐的希望才重新被点燃。而这段爱情更是惊世骇俗，男方是比庐隐小8岁的青年诗人李唯建，李唯建是庐隐的粉丝，非常欣赏庐隐的才华，常常与她谈文学，谈理想……而庐隐也对这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青年颇有好感。因此，两人坠入同一个磁场，渐渐靠近，爱情也悄然而生。他们于1930年结婚，并在1931年出书了二人来往的通信集《云鸥情书集》。

书摘

1. 你总拿着一声叹息， 一颗眼泪， 去笼罩宇宙， 去解释一切， 我虽则反对你， 但仍然深与你同情。
2. 人与人的交接不得已而戴上假面具， 那是人间最残酷最可怜的事实， 如果能够在某一人面前率真， 那就是幸福， 所以你能在我面前不虚伪， 那是你的幸福， 应当好好的享受。
3. 一般没什么智识的女子， 她们不懂得什么神秘， 她们可以把你一两句无意的话当作你对她们表示情爱的象征呢！
4. 自从认识你以后， 我的心似乎有了一点东西， ——也许是一把钥匙， 也许是一阵风， 我的心不安定呢。
5. 世界上认识我的人现在都张着惊奇的眼在注视我， 以为我总有不可思议的变化， 各种浪漫的谣言常常加在我的身上， 真够热闹了。
6. 我们每次相见， 你都说些虚无飘渺的话， 冷鸥， 我又以为你不大对， 不大明白真情。 你只一味的倔强， 你说你的眼前时常有一个可怕的阴影， 一一那自然是象征你将来的运命； 你又说那阴影非常的美丽， ——那自然是象征我以后会给你以悲哀。 这些这些都是你的世故太深的缘故， 我无法补救， 只有一心一意对你好罢了。
7. 我现在最羡慕人有奔波的勇气。
8. 我极想抓住你——最初我虽然不敢相信我能， 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非抓住你不可， 因为你， 我可以增加生命的勇气与意义； 因为你， 我可以为世界所摒弃而不感到凄惶； 因为你， 我可以忍受人们的冷眼。
9. 我曾多方面的试验过：我皈依过宗教，我服膺过名利，我膜拜过爱情，而这一切都太拘执太浅薄了， 不能和我多变的心神感应，不能满足我饥渴的灵魂，使我常感到不调协，使我常感到孤 寂，但是自碰见你，我的世界变了颜色——我了解不朽，我清楚神秘。
10. 我常想一个人为什么要活着？为谁活着？如果我是为某人活着，那末，我纵受多少苦都是有意义的；如果我是为我自己活着，——为自己的吃饭睡觉而活着，那末，我不懂活来活去会活出什么意思来！
11. 我很希望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 ——我并不希冀人间的幸福，我只求我奔赴未尽的途程时有一个同伴的人就够了。如果连这一点希冀也得不到，我就愿意这途程尽量的缩短，短到不能再短为止。
12. 我热就要热到沸点，冷也要冷到冰点，能这样，才配了解人生；如果是半热半冷的，那只是浅肤的生活，不能象征人类的伟大！
13. 唉，异云，这样一个心神疲弱的人，现在是投在你的怀里，你将为了她更努力的支持了；而且她除了投在你的怀里，任何地方都是不安适的呵！希望你永远温柔的用你的两臂将我环住吧。到处都是冷硬，我实在不能找到更安适的地方。
14. 世界除了雪后很难见到纯洁。
15. 倘若那一天我是失掉了你，由你心中摒弃了我的时候，我便成了一颗陨了的星，一朵枯了的花， 一阵萧瑟的风，一只僵死的鸟，从此宇宙中将永看不见黑暗中迸出的光芒，残杀中将永无 微笑，春天将不再有鸟儿歌唱，所以吾爱，你是掌有宇宙的生杀之权，你是宇宙的神明，同时也是魔鬼。
16. 可是天有宿命，我们已渡过了万顷风波的海洋。越过了万仞险峻的重岭，而今我们已踏上了平坦的大路，路旁满是些爱情的玫瑰。
17. 你是戴着永远不凋谢的玫瑰爱冠的天使。
18. 我的爱人，你既然不嫌我丑陋， 不嫌我褴褛，那就请进我心里； 我有你的宇宙，你有我的宇宙， 我愿在你的心窝上永永长睡。

知乎神评：庐隐作品中的女性意识

我通过阅读她的作品，认识到这5个点：

1. 女性的独立人格的觉醒

一直以来女性在封建制度下处于被压迫、被剥削的状态，但是“五四”的爆发，使得女性长期被压抑的个性得到张扬，以及对独立人格的追求。

在《灵魂可以卖吗？》中荷姑是为了侍奉生病父亲回了老家，被叔叔安排到一个棉纱厂里作女工，她对于工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上班工作下班感到恐慌，他们是被资本家夺取了自由，如今她的自由也要被夺去，但是她受过知识教育，有一定的觉醒意识，她发出质疑是否要为了罪恶的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，这本身体现出了女性意识的觉醒。并且思想领域不再局限在家庭中，他们把眼光放的更远，从女性的角度去探索生命的本质、人生的意义，在《或人的悲哀》中提到亚侠在向她的好友写信时提到“人生究竟的问题”，虽然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见解，“恐怕结局，又是悲的多，乐的少，唉！何苦呵！我们这些人总是不能安于现在，究竟，——这于人类的思想，固然有进步，但是精神消磨的未免太多了！但望明天的讨论可以得到意外的完满就好了！”体现出女性们对于触摸到了“人”这个问题的表面，并且积极去讨论探索。

在庐隐作品中，女性不再是为丈夫织衣服、织袜子，带孩子的传统妇女形象，他们走向了社会，投入到知识的怀抱当中，露莎、云清、心珠、素文等等知识女性从事教育事业，在经济上获得了独立，这也促进他们的独立人格的觉醒。

1. 大胆追求恋爱和自由

庐隐在她的大量作品中，多次描写都是围绕着青年男女的爱恋主题展开的，女性大胆追求恋爱和婚姻自由，反抗着封建礼制的重重藩篱，他们发出不想作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。在中篇作品《海滨故人》 中露莎爱上了有妇之夫梓青，虽然有各种社会舆论和封建传统思想的压迫，但是她对于梓青的爱并没有任何改变，努力呵护着两个人的爱情。《丽石的日记》中更涉及到同性之恋，作品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：“我自从病后，一直不曾和归生通信，其实我们的情感知识是友谊的，我不愿从异性哪里求安慰，因为和他们异性的交接总觉得不自由。沅青她极和我表同情，因此我们两人从泛泛的友谊上，而变成同性的爱恋了。”这种毫无隐晦的描写出女同性恋着之间的感情路程，不难看出庐隐在剖析女性对于爱恋的心理路程时，试图描绘一个清醒的女性形象，他们想打破“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”的包办婚礼，宣言着爱情与自由，甚至反抗着封建父母和整个封建社会。

1. 对婚姻的悲观和否定

在庐隐的作品中多次反映出她的主张，她认为女性不应该单单只是为了家庭而活，要为自己而活。如果女人一进了婚姻的坟墓，那么一生都葬送了。在《海滨故人》中宗莹要结婚了，有一段是露莎作为旁观者的视角描述，“这时宗莹收拾得额覆卷发，凸凹如水上波纹。耳垂明档，灿烂与灯光争耀，身上穿着玫瑰紫的缎袍，手上戴着订婚的钻石戒指，锐光四射。露莎对她不住的端详，觉得宗莹变了一个人。以前在学校时，仿佛是水上沙鸥，活泼清爽。今天却像笼里鹦鹉，毫无生气，板板地坐在那里。”这一段诉说着一段婚姻会如何埋没着女性的独立，所以庐隐一直强调着“游戏人间”的思想，如在《或人的悲哀》中亚侠因为梅生和昭仁他们一场订婚，又一场离婚的闹剧警惕起来，她认为“人事是做戏，就是神圣的爱情，也是靠不住的，起初大家十分爱恋的订婚，后来大家有十分憎恶的离婚。一切的事实，都是靠不住的。” 还有在《象牙戒指》中, 庐隐对多数女人崇拜的爱情发生质疑:“这个世纪的年青人, 就很少有能懂得爱情的, 男的要的是美貌, 肉感, 女的呢, 求的是虚荣,享乐, 男女间的交易只是如此罢了!”不管是亚侠的“游戏人间”还是心珠的“辛辣态度”其实对于封建夫权的反抗，他们这类觉醒的女性，在男权制度极大的社会，他们找不到被男人背叛后的出路，对于求爱道路总是徘徊不前，犹豫不决。《何处是归程》中凌素发出这样的感慨，“怎么办？结婚也不好，不结婚也不好，歧路纷出，到底何处是归程呵、”

1. 反抗精神的宣言

女性意识单单是觉醒并不够的，庐隐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。女性只有去抗争和反抗，去冲破家庭的桎梏，撕破社会虚伪与丑恶编制的网，才能够成为一个自由的人，一个自由的女人。在《象牙戒指》中，心珠受到了苏的欺骗还有曹为自己惨死，身心疲惫，她经历许多事情，看透了社会的虚伪和丑恶，她不仅发出这样的感慨“我没有打算，一切的事情都看我的兴致的转移，我高兴怎样就怎样，现在我不愿再为社会的罪恶所宰割了。”庐隐也有通过描写女性悲剧命运来揭示“唯有反抗，才能得到幸福”的主题，最典型的莫过于《海滨故人》中云青的形象了，云青本来“想作一个完美的教育家”，她爱上了赵蔚然，但是父亲并不喜欢这种儒弱的书生，更青睐于有政治手腕的、相貌魁梧的青年人，而云青并没有反抗，默默接受者父母安排的人生，“她宁愿眼泪向里流，也绝不肯和父母说一句硬话”，到后来蔚然接受父母介绍的相亲对象并且结婚，云青已经心如死灰，回家教书，在此期间写了一篇小说叫《消沉的夜》，里面有段话让我看的触目惊心，“已往的事，悲伤无益，但是你要知道许多青年男女的幸福，都被这戴紫金冠的恶魔夺取了！你看那不是他又来了，她忙忙向那白衣女郎手指看去，果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，戴着金碧辉煌的紫金冠，那金冠上有四个大字是‘礼教胜利’。”云青的悲剧反映出的是女性屈从于封建礼教，不能自己主宰命运，致她人生的悲剧。庐隐写这个，恰恰是呼吁女性去反抗，去斗争，为了自己的幸福与自由同万恶的封建礼教作殊死搏斗。

1. 追求与男性一样平等的地位

五四运动的爆发，随之而来的是妇女解放运动，在这种背景下，庐隐作为五四的女性作家之一自然受到了影响，在她的小说中能够看出她不断向封建性别观点和封建夫权控诉，宣传着男女平等的思想，她认为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品，也不是可以买卖的商品。在庐隐小说《秦教授的失败》中，秦教授的母亲，一个饱受丈夫多妻苦楚的女性，诘问丈夫：“哼，世界上就是你们男人是王，我们作为女人应当永沉地狱，对不对》”，“莫非凡是女人，都要让她受这种龌蹉气吗？“以全体女性的名义大胆向传统性别观念、多妻制度宣战。《花瓶时代》中庐隐发出这样的呐喊，“这个花瓶的命运，究竟太悲惨；你们要想自救，只有自己决心吧这花瓶的时代毁灭，苦苦修行，再入轮回，得个人身，才有办法。而这种苦修全靠自我的觉醒，不能再妄想从男人们那里求乞恩惠。如果男人们的心胸，能如你们所想象的，伟大无私，那么，着世界上的一切幻梦，都将变成事实了！而且男人们的故示宽大，正足使你们毁灭，不要在装腔作势，搔首弄姿的在男人面前自命不凡吧！”一面斥责着男人的虚伪、无情，另一面力求唤醒女性意识的觉醒，鼓励着女人应该有的平等的地位。“五四”时期的女性发现追求自由平等的口号并没有什么重要，他们仍然受到不平等的待遇、赤裸裸的性别歧视，女性依然是一个无所依附的空洞。庐隐对于这个现象，在创作中将女人追求与男人社会平等地位的思想贯入作品中，女性虽然有柔弱的外表，但是他们有坚强的心，努力冲破传统女性角色，跳出狭小的家庭空间，争取社会对自身性别的认可。